第三十八章 The Moment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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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燃问她那天电话里哭什么,见夏没回答。她没有和他讲述自己爸妈之间发生的龃龉,太难看了,也太难堪了。她不说,李燃也贴心地不追问,安安静静在必胜客陪她自习,他看漫画,她埋头照着从楚天阔那边借来的笔记补习落下的课程。

有时候见夏会希望高考永不到来,自己永远是高二的学生,像科幻小说里一样困在重复的同一天里,日历凝固,她可以和李燃用这无限循环的一天做不一样的事情,再也没有任何烦恼。

从前她是那么盼望明天,明天可以考大学,可以离开,可以变成随便住五星级酒店的女强人……现在却时时冒出停在此刻的念头,不知道是应该愧疚还是庆幸。

她抄完最后一页笔记,长出一口气,抬起头看向趴在桌面上小憩的男生,笑了。

期中陈见夏考得并不是很好,自己也说不清是因为恋爱分心、偶发失常还是脑子太笨。当然,她自己最不希望是因为脑子笨。

毕竟只有笨是无可挽救的。

李燃把书往桌面上一扣,安慰陈见夏:“又不是高考,何必呢?来吃口蛋糕。”

陈见夏推开伸过来的勺子:“你根本不理解我。你考零蛋都不会难过。”

“那你就去读个补课班嘛,我看凌……”李燃迅速收住了话头,“我初中那帮哥们儿都上补课班,不对,补课班还是竞赛班来着?反正林杨余淮他们成绩都特别好,照样补课,你为什么不去?”

见夏有些不甘。她从没有补习过,这曾是她的骄傲。

“好吧,”她叹口气,“那你为什么不报个班?”

李燃微笑还击:“因为我考零蛋都不会难过。”

见夏气结。

她晚上就给家里打电话,希望每个月额外加四百块钱补课费。

“怎么要四百那么多?”妈妈惊讶。

陈见夏吃住都在学校,住宿免费,学校还给每个外地生按月往食堂饭卡里打饭补,平日几乎没什么花钱的地方,若家庭实在贫困或爸妈够狠心,一分钱不给也没问题,大不了夏天连根冰棍都不吃呗。见夏妈妈每个月给她一百五十块零花钱,因为她实在让人省心,所以爸爸开学一次性给齐整学期的,一共八百元,叠好放进信封里让她带走。

陈见夏很会省钱,高一一年过去,她已经偷偷攒下了五百块,加上高二上学期的零花,余额一千出头,即使遇上宿舍漏水这种事,也能狠狠心自己做主去住铁路局宾馆,不用受郑家姝的气。

但这五百块用于补课的话,一个月就得断粮了。

“一堂课两小时,每小时二十五块。我只补数学和物理两门,每个礼拜四小时共一百块,一个月就是四百,”见夏利落地算了账,补充道,“我们班同学几乎都上那个班,是振华特级教师主讲的,离学校也近。”

四百块明显让妈妈肉疼了,她没答应但也没拒绝,毕竟学习是大事。她忍不住抱怨了几句:“怎么忽然要补课了,你以前都不上的。”

“期中没考好,想加把劲。”

“为什么没考好?”妈妈立刻揪住这一点,“排多少名?成绩下滑了?你上课是不是没好好听课?我看你啊,就应该和以前一样,用好课堂四十五分钟,下课了自己抓点紧……”

一连串问题让陈见夏心头火气噌噌往上蹿。平时对她的成绩不闻不问,一说到要钱补课就开始假模假式地关心,和买CD机时一样推三阻四,不就是想让她自己松口说不用花这个钱么?

妈妈我错了,我一定自己努力把成绩拉上来,一分钱都不用你花!——不就是等她说这句吗?

“就算是县一中的学生,有几个不补课的?何况我在振华,这里压力有多大你知道吗?你们关心过吗?”

陈见夏越说越委屈,“我初一才跟着学校上英语课,县里初中老师什么口音你知道吗,this念成贼死,还让我们跟着读,我读了三年都养成习惯了。来了振华,高一第一堂英语课,老师全程跟我们讲英文,说要锻炼口语能力,我口语差得自己都不敢听,到现在也没完全改过来,排队背课文一轮到我我就想死!这些压力我跟你说过吗?我都自己闷头学、闷头补,没抱怨过一句。反过来,小伟呢?”

她本想要到钱就算了,偏偏又开了闸,旧账洪水一般倾泻过来,淹没了理智。

“小伟小学三年级就提前学英语,那英语班的名字我都记得,叫‘国际ABC’!恨不得连音乐课都要给他补,又学书法又学小提琴,给我学什么了?你怎么不让他自己多努力,用好课堂四十五分钟?”

妈妈嗷的一嗓子:“陈见夏你是不是欠揍了!”

见夏被震得一愣。

“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越来越难听了,去个好学校就学了这个?就学了六亲不认?越学越没人味儿?你老扯你弟弟干吗?你弟弟欠你的还是我和你爸欠你的?一家人,搞得和冤家似的,我看你是连家门朝哪儿开都记不住了!有种你死在振华,别朝我们要钱!”

陈见夏气鼓鼓地挂了电话,直接关机,坐在床边呜呜哭起来。

楚天阔说她改变了,越变越好了;李燃说,她自信了,大方了,不爱哭了。

原来只需要家人的一通电话,就能将她打回原形。

陈见夏原本觉得补课有损她义务教育九年自学的威名,现在终于变成了尊严之战——非去不可,必须要去,一定要去,否则就是不拿自己当回事。

钱的事情好解决。李燃主动说他平日少打出租车就能轻松省出来,陈见夏拒绝了。平日两人吃喝玩乐基本都是李燃负担,她已经很过意不去了,补课也花他的钱,她不如干脆改口叫他爸爸。

学习的事拖不得,见夏决定先用自己攒的小金库顶上,在李燃引领下去医大附属医院旁的校舍交了五百块钱,第二天一放学,她把班级钥匙托付给扫除小组长,早早跑去占座位。

“你去吧。”李燃和她道别。

“我以为你会和我一起听课。”见夏有些不好意思。她一路上都在设想,李燃会不会跟着她一起进去,大剌剌坐在她身边说,我也顺手交了钱陪你——这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。

李燃笑了:“你不是为了提高成绩才花时间来补课的吗?我怕影响你。好好听课吧。”

见夏用力点头:“晚上不用过来接我了,这么近,我散步回去就好。”

“是怕碰见熟人吧?”李燃无情地戳破她的真实意图,见夏赧然,默认了。

这个补课班承包了整层楼,四五间教室同时开课。教室都是后改建的,用了长条状的连排桌椅,就为了能多容纳几个学生。大家坐得挤,暖气又开得足,不一会儿见夏便微微出汗了,记笔记都要夹着上臂,否则胳膊肘会?到旁边的人。

教数学的老师是正在振华带高三的特级教师,很有经验,课讲得不赖,陈见夏起劲儿地记着类型题,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,中间休息时都没有挪动屁股一下。

她能保持这样的注意力难能可贵,因为,凌翔茜就坐在她前面一排的左侧。

与陈见夏相反,凌翔茜全程神游,把手机搁在笔记本上,噼噼啪啪地摁键发短信。

放学时已经九点,大家蜂拥出去,只有几个精力充沛的学生围着老师询问难解的习题。见夏挑了一条人少的小路走回宿舍,无意间一回头,凌翔茜就在背后不远处,手机屏幕映亮了她的脸。

下一秒,凌翔茜就因为光看手机不看路而被石头绊了一跤,手机直接摔到见夏脚边。

陈见夏捡起来递给她,“快看看,摔没摔坏?”

“这手机特别禁摔,不会有事的。”凌翔茜粲然一笑,证明似的把手机开合了两下,随意揣进白色羽绒服口袋里。她注意到见夏露出来的校服颜色,问:“你也是高二的?”

两人互作自我介绍,见夏动了动唇,还没来得及说出那句表示友好的“你很有名,我早就认识你”,自己的手机响起来了,凌翔茜示意她先接电话。

陈见夏没料到,电话一接通,雷霆震怒顺着漏音的听筒直劈向这条僻静的小巷。

“陈见夏你野了啊,长本事了!”

见夏为了专心上课,把手机关机了,妈妈打不通,就拨了宿舍楼下收发室的电话,值班老师去她宿舍敲门,无人应答,如实回复给了见夏妈妈。

前两天母女俩就因为补课班的事情积压了一股火,还没来得及扑灭,已经添上了新柴。

见夏知道听筒漏音漏得厉害,顾及凌翔茜就在旁边,实在不想丢人,迅速回答:“我在补课,回宿舍和你说。”

“你补什么课,前天刚说,今天就补上了,你是不是当我和你爸都傻?我问你现在到底在哪儿——”

她迅速挂了电话,顺手关机。

“家里人着急找你?”

不知道凌翔茜究竟听见多少,见夏轻声敷衍道:“没。就是更年期,烦死我了。”

把自己说得像个满腹牢骚的大小姐。

凌翔茜体谅地点头:“那咱们同病相怜。我妈也很烦,刚才上课我就一直在发短信和她吵架。有时候觉得奇怪,好多简单的事情,跟她就是死活也说不通。”

也许是巷子太宁静,见夏的心变得柔软,不想把这段路浪费在防备上。她苦笑着叹气:“至少,你妈愿意和你发短信讲道理吧?不会打电话吼你吧?”

凌翔茜摇摇头,“比电话吼还可怕。”

见夏识趣地不再问。

“什么在响?”她凝神听着,注意到凌翔茜脖子上悬挂着的耳机,“你是不是忘了关?”

凌翔茜捏起一只塞进左耳:“可不是么,还在放歌。”

“什么歌?”

“嗯?”凌翔茜没听清。

“我问,你在听什么歌?”陈见夏问。

凌翔茜笑了,立即抬手将另一只耳机塞进见夏的右耳,代替了回答。

孙燕姿的《TheMoment》。

凌翔茜先随着耳机中的旋律哼起来,见夏跟着轻声合唱,两个姑娘相视一笑。

这一刻

时间变成行李

越过生命悲喜

陪伴着我前进

……

歌词的最后一句是:“我会找到,自由,自由。”

唱完刚好走到巷子口,下一首歌的间隙,见夏归还耳机,凌翔茜摆摆手作别。

见夏独自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儿。

人生很奇妙。她关掉的手机里封印着一个烂摊子,背后一无所有,前方福祸未卜,却在短短的一路上,和曾经莫名敌视的凌翔茜分享了美妙的两分钟。

这样的瞬间让她想哭。生命的层次如此丰富,她埋头在书桌前的时候,究竟错过了多少?

曾几何时,李燃最初遇见的陈见夏,几乎是一个蒙昧的动物啊!

她伸出手,抓向路灯温暖的光源。

这双手还能伸多远,抓住多少呢?

美好恰恰在于其短暂。

见夏洗漱完毕坐在床上,忐忑地开机,主动打给家里。她打定主意,妈妈爱说什么说什么吧,她一定忍住不申辩,把事解释清楚就好,赶紧了结掉。

可妈妈不懂见好就收,教训起来没完,“俞老师说过,女生心野了可就容易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。”

什么叫难以挽回的后果?早恋、越界、不知分寸、大肚子吗?见夏感到深深的侮辱,愤怒到恍惚,仿佛看见俞丹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此时此刻就映在窗子上。

“我是去补课,不是去外面浪!我要玩要浪,也得有本钱啊!我哪儿来的钱浪!”她尖叫。

见夏的妈妈哪里听过她这样讲话,气得快要晕倒,紧要关头电话被爸爸接走,妈妈那一通咆哮还是远远传过来,“反了你了!明天就给我回来读书,我看你也学不出什么好玩意儿!”

“好了,小夏,是爸爸。”爸爸的声音很平静,批评见夏不应该那么讲话,补课的钱爸妈肯定会给她,没必要做出这种故意对着干的举动。

然后便让她早点睡觉,挂了电话。

见夏整个人都要爆炸了,但也只敢继续对着已挂断的电话喊,喊着喊着便全是哭腔了,哭够了想打给李燃,最终却疲惫地放下了电话。

说什么呢?李燃又不是她爸。

她关了灯,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上孤零零的小灯泡,一眨不眨地看了许久,慢慢哼起歌。

还是那首《TheMoment》。

“放心离开我,我会记得这一刻,那些还飞翔着,不可思议的梦……”

每一句都唱着陈见夏找不到的自由。

她又哭起来。为什么人不能干脆就活在一段旋律里。

第二天一放学,见夏赶紧回宿舍楼换了轻便的单肩包,今天晚上补物理,她在包里装上物理笔记和两本练习册,打算下课后也问老师几道难题。

下楼时,她接到了爸爸的电话,说,放学了吧,我在你们宿舍门口呢,快出来。

爸爸送见夏去了补课班,说自己去医大对面的饭馆吃点饭,等她下课再来接她。

见夏到了教室便急着给李燃发了个短信:“今天真对不起。”

“我认出来是你爸爸了,所以就一直在你宿舍楼对面站着,没跟过去。还好他没看见我。你今天还上课吗?”

“嗯。我和家里吵架了,爸爸估计是来教育我的。”

她没猜到,等她到了医大对面的烧烤店坐下,爸爸却点了两瓶啤酒,说让她也喝一瓶。

“爸爸给你赔不是。是我们不好。”他说。

见夏愣住了。爸爸要来了杯子,给她倒了半杯。

“但你也不应该那样跟你妈说话,不过……唉,总归还是我们不对。你学习这么紧张,早就应该多关心你。”

爸爸自己喝了一口。见夏犹豫一会儿,也拿起杯子。

“也不怪你妈,你妈最近心情不好,奶奶没了,二叔那边好多事都要理清楚,难为她了。家里并不差你补课这点钱,你妈可能就是觉得奇怪,你平时从来不补课,也没让她操过心,她也就顺口那么一问……”

“爸!”见夏打断他,“别说这些了。我知道。”

爸爸笑笑,摇摇头,不再解释了。

见夏虽然不喜欢妈妈,但从小更多和她黏在一起,很少与爸爸单独聊天,父女俩并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谈什么呢?问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卢阿姨?问你们明明偏心弟弟,为什么不从小把我送给别人?给你介绍一下李燃?

见夏转头去看窗外。室内温暖,窗子结了厚厚的冰花,她用食指按住,花团锦簇中,按出一个融化的小点。

“你以后在这边遇到事了,就直接给爸爸打电话,要钱也好,心情不好也罢,都行。”

两瓶酒都喝完了,见夏脸有点红,不再那么气鼓鼓,点点头说:“好。”

爸爸有些不自在地拍了拍她的肩膀,父女感情太过生疏,做这些动作都那么僵硬。

“你是好孩子。委屈你了。”

见夏听到这句话瞬间鼻酸,却倔强地仰着脖子,没有服软。

后来,李燃和见夏提起,自己见过凌翔茜的妈妈,那是一个有点神经兮兮的女人,讲话声音很高,似乎极容易受到刺激。

“她挺不容易的——我不是说她妈,”李燃说,“我们几个跟她比较熟的其实都知道,但谁也没说,她自己也不爱聊这些。”

见夏脑海中浮现出小巷子里凌翔茜灿烂却疲倦的笑容,她的大方友好完全消弭了见夏那点小心眼的敌意。大家生来就是困兽,即使有的囚徒油光水滑,不过是表面威风,最后也只能把一只耳机从牢狱栏杆的缝隙伸过来,和旁人共享一支寻找自由的歌。

冬天果然容易让人抑郁。她的课余时间因为补课班充实了起来,爸爸支持她多补几门,于是她又补了化学和生物,每个星期有四天晚上都在上课,不像以前那样时时能够见到李燃了。

一个特别冷的晚上,见夏问了老师几道题,最后一个从教室出来,埋头走了几步,听到马路对面有人嘎吱嘎吱踩雪的声音。

李燃站在路灯下,笑嘻嘻地看着她。

见夏看看左右,发现没人,于是快步奔过马路,自然地拉起他的手,两人都戴着手套,但是触感依然软软的。虽然已经秘密地在一起一段时间,每次有点亲密的举动,见夏依然会羞得把头埋进李燃送的那条围巾里,蹭啊蹭。两个人牵着手慢慢走,经过结冰的地方,就一起滑过去,摔了反正也不痛。

“今天怎么样,听课顺利吗?”

“听课有什么顺不顺利的,”见夏歪头看他,“难道你每天听课都很‘不顺利’?”

李燃嘁了一声,敲她的头。

“你想过自己要读什么大学吗?”见夏问。

“这应该我问你吧?”

“我?我当然是要去我能考得上的最好的地方,毫无疑问,”见夏语气有些骄傲,“所以你呢?”

“你去哪儿,我就去哪儿。”

“就会说好听的。”

“我说过的话哪次没做到?”

“真的?我考得上的学校你又考不上。”

“在一个城市就好了嘛。”

“如果不能在同一个城市呢?”

“为什么不能在同一个城市?”

对啊,为什么?陈见夏说不清,冥冥中好像在期待一个糟糕的变故,并不是闲得没事非要诅咒自己,只是不肯相信命运会一直如此刻这般善待他们——不,不是他们,是她。

凭什么前十几年从未得到这么多,偏偏这时候让她满心充溢着慌张的幸福?一定有什么阴谋,一定不会那么顺利。

好像这样想着,这样谦虚地自我诅咒着,就能够避免乐极生悲似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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