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81章 赤子之心（3）

“她在冰上十五年,这不是什么厉害之处。”

沈一城的声音还是平平淡淡没什么起伏，但听到有心人耳中，却自然别有一番意味。

那年轻女孩霎时间住了嘴,眼睛里闪过一丝惊疑。

能来《冰上之梦》这个节目的,自然都不是什么真正的“无名小卒”,即使是素人,通过层层选拔进入节目组的视线，都必然有过人之处,早早有经纪公司和团队在接触了。更何况他们这些本来就在娱乐圈内有些根基的。

哪怕现在还是默默无闻,但有幕后团队的护持力捧,只要《冰上之梦》能像所有人预期中的一样成为霸屏综艺,在场的诸位选手都将很快在这个圈子里拥有自己的一席之地。

那位变脸堪比川剧，茶香四溢的年轻姑娘，自然也很有些来头。

她叫罗思雨,20岁，还在电影学院读书期间，就作为女主角出演了一部网络电影,“以纯真的银幕形象和本色出演的娇憨性格”广受好评。

——这是某百科对她的介绍。

她和宁馥，是《冰上之梦》中最年轻的女选手，也是在综艺开播前,就受到了最多关注的女选手。

罗思雨虽然还没有特别拿得出手的成绩和代表作，但她带着美貌和大规模的营销横空出世，早已在社交媒体上被吃瓜群众们称为“愿星公主”。“愿星”几乎是目前娱乐圈内，最擅长营销包装的娱乐公司，更手握许多当红艺人的经纪合约。

愿星能运作下《冰上之梦》的名额，并且将之给了罗思雨，就足以看出是在她身上下了重注的。

而在进入封闭录制之前,罗思雨的团队就已经给她制定了好几套表现策略。

——宁可黑红，决不能沉默！

没有什么比和另一个极富话题度的选手多产生交集更划算的了。

当然，团队给她的路线，是让罗思雨与宁馥交好。

现在观众可不太爱看雌竟戏份了，如果能和前花滑天才少女来上一段感天动地姐妹情，互相帮助、一起成长，才有可能另辟蹊径，争夺观众的注意力。

更何况……宁馥的经纪合约虽然还没爆出来，但圈子内却都已经听到了风声——华腾已经准备了全套的艺人团队，要对宁馥重点培养。

华腾也是业内很厉害的公司，而且特别擅长运动员的经营包装。有很多退役后进军娱乐圈的运动员，都是通过华腾打入这个圈子的。

——据愿星团队的消息，这次综艺里，已经有两个男选手准备炒cp了。

这年头，想在综艺里靠炒cp出头，也实在是内卷得厉害，不得不格外努力，手段百出才行。

只可惜……

在看到宁馥的一刹那，罗思雨就不由自主地改掉了自己原本的“剧本”。

——她太漂亮了。

漂亮到让人根本联想不到“运动员”，漂亮到如果她们站在一起，什么也不说、什么也不做，所有人的目光，都只会钟情于宁馥一个人。

罗思雨感到威胁。

***

宁馥不知道罗思雨在一瞬间脑海中掠过了多少想法，哪怕知道，她也不感兴趣。

站在冰面上，只有她在一群跌跌撞撞小心翼翼的选手中可以不依凭任何扶助。

冰刀和冰面的摩擦是这样的熟悉，仿佛天然涌动在血脉之中的本能一样，让她的唇角微微翘起。

系统从来不会干涉她在各个世界中的选择。

但宁馥却已经知道，这一次，她要做什么。

她应该做什么。

[叮——

宿主开启主线任务：冰上荣光

任务描述：为野心而战，为艺术而战，为荣誉而战。你的一生，注定不能碌碌无闻。选定你的道路，在冰上继续前进吧！

当前进度：0/100]

宁馥关掉面板。

要完成任务，她现在面临很多问题。

比如，怎样从这见鬼的综艺节目里脱身，重新回到职业竞技。

比如，怎么扭转沈一城现在对她差到了极点的印象——毕竟，这位大神现在正是国家队的女单教练。

再比如，怎样利用好自己翻了两翻的智力值，弥补她现在体能上的短缺。

但现在这些都不是亟待解决的问题——

“宁老师，重新回到冰上，肯定有很多感慨吧！”罗思雨好奇地问。

“我看过花滑的比赛，里面有好多好厉害的动作！”

她望着宁馥，“我还看过宁老师的比赛呢，跳三圈、跳四圈都好棒，能不能给我们打个样？”

***

一时间大伙都安静下来。

罗思雨依旧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，仿佛是真的对宁馥曾经赛场上的英姿充满了向往。

只听她用“跳三圈”、“跳四圈”来形容三周跳和四周跳，也便知道她的确是个外行中的外行了。

摄像机像闻到血味的鲨鱼一样，立刻对准了宁馥。

如果有心人真的去翻看宁馥五年前参加世青赛的视频，就会看到她挑战四周跳失败的滑铁卢现场。

那届世青赛，宁馥和另一位俄罗斯选手，是唯二两个挑战四周跳的选手。

那也是世界花样滑冰的赛场上，第一次，有女单选手成功完成了四周跳。

只不过，成功的人不是宁馥。

——她重重地摔在冰面上，滑出去很远，爬起来的时候看上去都摔懵了。

原主从那次失败以后，就再也没有跳过四周跳。

而也正是从那一场比赛开始，“天才花滑少女”身上的光环便逐渐退去。

她渐渐长大，五官长开，变得更明艳动人。

她的技术水平，却并没有像她越来越惊艳的容颜一样，在冰场上闪耀。

而那些原本冲着她的天赋和潜力而关注她的冰迷们，要么默默地离开，要么转变成了她的“颜粉”。

“也不要对宁宁要求太高啦……她真的一直有在努力！”

“我们宁宁就是要做漂亮姑娘里最会滑冰，花滑运动员里最漂亮的那一个！”

“宁宁最好看！那些说宁宁不努力的人你们没有心！她脚踝一直有伤，很多动作不敢做了，呜呜呜呜好心疼……”

——以上，都是颜粉们的惯用话术。

也就是说，只要稍稍了解花滑，了解宁馥的过往经历，也便该知道，四周跳是她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动作。

更何况……距离宁馥宣布退役，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年的时间。

这半年里，这位曾经的花滑天才少女营销没少买，热搜没少上，忙于在各种节目和公共场合打酱油刷存在，谁知道她分给训练的时间，还能有多少呢？

其余八位选手也不由得将目光投了过来。

他们中自然有做过功课的，更有爱好花滑的素人，因此哪怕罗思雨的语气无比轻快，“跳三圈”“跳四圈”说得仿佛和小娃娃跳房子一样轻松，旁人心中，却也多少明白这个“请求”的难度。

罗思雨这是要和宁馥杠上了？一个背靠星愿，一个依仗华腾，这才录制第一期，就要开始较劲了么？

没人愿意去趟这个浑水。

而且……他们也想看热闹嘛。

***

罗思雨的唇角弯起愉快的弧度。

她好整以暇地等待着宁馥的回答。

而现场导演也有些兴奋地搓搓手，示意工作人员不要去打断他们。

——节目想火，除了创意和梗，最重要的是什么？是嘉宾选手之间的爆点啊！无论是什么类型的节目，人与人的关系，永远都会成为观众聚焦的要点之一。

只要她们背后的两家公司没找到自己鼻子底下，这两个姑娘之间怎么发展，导演可管不着。越有看点，他才越是乐见其成呢。

宁馥脱掉了外套。

一旁立刻有个男孩把她的衣服接过，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她，露出满怀期待来。

宁馥朝他道谢，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周遭的“观众”们。

她从他们的脸上，分辨出许多情绪的成分。

有幸灾乐祸，有好奇兴奋，有冷淡无感。

她注意到教练沈一城也在看她。

——他应该是最知道她“底细”的人了。但沈一城也没有开口阻止，没有像刚刚那样，戳破罗思雨的面目，为她出头。

宁馥便知道，罗思雨是想为难她。

沈一城也想。

只不过罗思雨是处于某种莫名其妙的竞争意识，而沈一城……

——她必须在国家队的教练面前，完成这一跳。

完成她五年前，未完成的，此后也没有勇气完成的动作。

***

宁馥脱下外套后，做了简单的热身，然后绕场滑了几圈。

花滑的基础步法和跳跃动作，都还牢牢地贮存在她的脑海里。

就像一本落了的灰的书——

随着宁馥现在的每一次滑行，书页上的灰尘被一点点拂去。

而阅读这本书的人，正在以惊人的速度，将身体的本能和自己的精神、意志，融汇在一起。

又熟悉了片刻，毫无预兆地，宁馥一个转三，接一步，勾手三周跳。

完成。

落地瞬间右脚外刃向后滑出，她的动作舒展，如同一只掠过积雨云的飞燕。

所有人，都延迟了几秒钟，才反过来“跳三圈”，已经完成了。

有人小小地欢呼了一声。

但宁馥还没有停下。

欢呼声立刻被吞进肚子里。大家都意识到，接下来，宁馥要挑战四周跳了。

沈一城的瞳孔紧缩，全神贯注地盯着场中的宁馥，视线紧追她的身影。

刚刚的勾手三周跳……堪称完美！

如果，这不是在综艺录制的现场，而是在国家队的训练基地，或许沈一城不会这样惊讶；如果，完成三周跳的人不是这个心不在花滑，“英年”退役的宁馥，而是日复一日训练不辍的职业选手，或许沈一城也不会从心中升起一种他不愿承认的期待——

她……还愿意滑。

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。

冰刀掠过冰面的声音，在一片屏气息声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分明。

宁馥目视前方，她能感觉到自己进入一种玄妙的境界里。

脑海中失败的记忆只一闪而过，取而代之的，是四周跳的全部要领和动作分解。

每一块肌肉如何发力，每一次滑动如何蓄势。

大脑将每一个动作分解，每一部分储存在躯干和肢体的不同部分，然后在通过将这些单个的片段串联在一起，完成一整个复杂的动作。

她起跳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