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(2)

君濯豪爽地道，“银子你尽管花，我还怕没有银子吗？不知傅府什么时候吃晚饭。”

他忽然提到吃饭，君慧一听就明白过来，看看天色道，“应该快了，刚才听见那位三太太嚷嚷着叫人准备摆席呢。”又想起一件刚刚听来的热闹，赶紧提供给少爷，“我刚刚回客栈拿东西，进门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凶巴巴的胖太太，领着一群人出去，一脸的懊丧。听傅家的家丁们说，那是傅家的新亲家陈太太，今天带人过来找傅二小姐茬的。”

君濯顿时一凛，“那女人我见过，势利得不堪，最难对付的。她来这里，一定要难为傅二小姐。你怎么这时候才告诉我？”

君慧嘻嘻笑道，“少爷不用急。我打听清楚了，陈太太本来是来为难人的，倒被傅二小姐几句话为难回去了，闹得窝囊死了。”

听说佳人没有受委屈，君濯这才放心，提醒道，“等下吃饭碰上了，你要当什么都不知道，千万不要胡乱开口。她心里恐怕正不痛快，我好不容易住进来，你敢给我生事，小心自己的狗腿。”

君慧贼笑着摆手，“我哪有机会和她说话？少爷想佳人都想糊涂了。”

果然只过了一会，傅家三太太亲自来请他们去饭厅用晚饭。君濯一想到可以见到梦中佳人，高兴得掩不住笑容，步子走得飞快，竟把带路的三太太也抛到后面了。

进到饭厅，傅老爷和傅家大太太已经来了。傅音挨着父亲坐在桌边，却不见最想看见的傅二小姐。

还没有开口问，二太太无精打采地进来，抬头瞧见贵客在，勉强挤个笑容，对君濯点了点头，又对傅老爷道，“老爷，柔儿今天不好过，说要在自己的小院里吃。我看她真的可怜，就擅自作主，要她在里面呆着，不出来陪客了。”

又一盆冷水当头浇下，把君濯的勃勃兴致淋个透湿。

筵席开时，傅家三太太贴了不少私己银子的好菜都端了上来，但这些傅家最上等的招待，对于吃惯了王府奢宴的君濯来说又算什么？

勉强用了两三箸，味如嚼蜡。好不容易熬过了晚饭，君濯就要求回房休息。

三太太一腔兴奋，本来想来个长谈的，见君濯忽然意兴阑珊，也不敢强求，只好让他休息去了。

君濯走的时候和来的时候一样走得飞快，君慧在后面小跑跟着。进了房，君濯把房门关上，咬牙道，“见她一面怎么就那么难？我偏不信这个邪，君慧，你打听到她的小院在哪没有？”双目炯炯有神。

君慧刚刚站定脚跟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，“打听是打听到了。可月下探佳人也不急在一时。少爷才头一天晚上住进来，过几天再去吧。我听说这位傅二小姐脾气不好，非常泼辣高傲的，还是摸索个大概再动手的好。”

君濯心里猫抓着似的，不耐烦道，“谁不知道要谋定而后动？我能忍几天还能现在和你说？她受了婆婆的气，连饭都吃不下了，我想到这个心里就难过。你没有心爱的女子，当然不知道这滋味难受。”

君慧见他要动气，知道已经劝不了，只好答应。悄悄开了门，领着君濯出了客房的小院落，朝左一指，小声道，“少爷看见那边远远的两棵白杨树没有？绕过那里，就能看见傅二小姐的香闺。我们还是生客，要是碰见人，可要小心应付。”

君濯隔着朦胧月色凝视那两棵白杨，想起佳人就在不远处，又喜又焦，压低声音道，“这个还要你教？有人撞见，就说出来赏月的。快领路。”

一手持扇，月下潇洒举步。

绕过两棵白杨，果然瞧见一个雅致的小院子，窗内点着灯，烛光点点，印出隐隐约约一道窈窕身影。

君濯的心猛地热起来，也不理会别的，抬腿就进了小院。

君慧大叫不好，又不敢作声，只好蹑手蹑脚跟在后面。

两人挨近廊下，忽然听见一个声音道，“小姐，张管家到了。”正是紫云。

君慧一惊，赶紧拉着君濯躲进暗处，竖起耳朵。

脚步声过后，又有人声传来。

“来了？”一把悦耳的声音淡淡的，从窗里透出来，“张管家，三娘今天扣了你一半的月银，对吗？你怎么不来告诉我？你的脾气我最清楚，不会是一时负气，想着收拾行李就走吧？”

傅柔在陈家大门前只说了几个字，可声音却深深印在君濯脑海里。一听见这温柔清澈的声音，人都差点酥了，一凝神后，才继续听下去。

张寒一定是个老头，声音嗡嗡的，在里面答道，“三太太是这么吩咐的，说我当管家当得不好，月银要扣一半，还说以后也是这样。我可没有想着要走。二小姐，我在傅家侍侯了一辈子，别说月银只给一半，就算不给，我也不走的。”

“你心肠好，又念旧，我都知道。”傅柔幽幽叹了一口气，“好心有什么用？我们俩都一样，活做得多，还要被人记恨。你小孙子今年快七岁了，听说很聪明伶俐，你想送他进私塾，对不对？没月银可不行。”

屋子里沉默下来，似乎傅柔正在沉吟。

不一会，又听见傅柔道，“三娘那边的账本，我还不想拿回来，让她管几个月，就知道家里的难处了。你先领着一半月银，每个月再来我这里领一份。我用自己的银子来给，谁也说不了闲话。小孩子读书的事不能误了。”

君濯听到这里，又爱又赞。心道，先不论美貌，但这份娴淑周到，京城那些所谓的小姐们就已经比不上了。

心里越发敬爱，正在痴想，忽然听见君慧压低声音惊道，“不好，有人过来了，快溜！”

远方果然有几个人影朝小院走过来。

堂堂王府公子，晚上藏在人家小姐香闺廊下偷听，被抓到还有什么脸面。君慧身负重责，顾不上别的，拉上犹在发呆的君濯，避开来人，赶紧溜之大吉。

回到客房，君濯还是一脸赞羡，半晌才道，“你都听见了。这样温柔善良的女子，要是落入陈家那种人的魔掌里，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。外面的人也都是混帐，见都没见过，就谣传她厉害泼辣，不亲耳听她说过一回话，绝想不到天底下有这么柔声细语的人。”